20090411

[连载]公民调查日记(连载之十四)

我看见一把“枪”09.04.11(2009-04-11 16:01:13)

二零零九年三月二十六日,我离开北京前往四川平武,

在车上听当地人说,平武县南坝和平通受灾最为严重,为了方便,我们在南坝平安旅社住下。

本来打算要去山里的学校,山里是小路,没有班车只能选择摩的,因为下着小雨,摩的师傅说路上有可能滑坡很不安全,决定明天天晴后再去,我们两人坐上了去平通的大巴。

到达平通是两个小时后。给两位家长打了电话。我不懂四川话,郭客和他们交流,介绍了我们的来意之后向他们询问了如下问题:

学校的受灾情况

孩子的名字年龄

他们所知道的其他的学生家属

“您是否知道有多少个学校的学生遇难?”

“小学大概是46个,中学死得多有100多个。”

“这个数是从哪里得来,是不是真实准确?”

“这些数据是从周围的家属、学生、老师得来的,如果需要准确的数据学校应该会有。”

我们想去看一下遇难的学生的墓地,家长指着半山腰说:“找不到路问路人都知道,那个地方叫‘万人坑’。”我们去了“万人坑”,那是一个集体的墓地,刻着512位平通遇难师生的名字。出于尊重我们没有记录这些名字,这一趟为的仅仅只是“看望”。

中午11:00两位家长愿意见面。我们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了同样的答案:学校会有。我们在校门口等学生下课,周围的学生回答都出奇的一致,“学校会有”,我们决定还是去校方试一下能否为我们提供名单,郭进去寻问,我在外面等候,如果半个小时不出来也没消息就意味着出问题了。我到一个人少的地方静等他的电话。不到十分钟我见郭客走了出来,路过我面前装不认识,直走到大路边,确定后面没人之后跟我说了刚才的经过。

他先是找了教导处主任,平通小学的教导主任说他没有权力给我们这个名单,让郭去找校长,校长说“这是我们的保密文件,没得到教体局的招呼我们肯定是不会给你这些名单的……”

平通中学门口有门卫,被告知不能进入见校长。说明来意,门卫看了郭的志愿者证件脸色就变了,叫了4个看样子不像老师的人,很不友好,说我们这里不需要什么志愿者,让郭出去,如果再看见他,就叫隔壁的警察抓起来。郭看情况不对迅速离开。平通中学和平通小学都是灾后搭建的简易房,之间相隔只有20米,必须途经一个同样搭建的派出所。

平通小学的校长说要是教体局打个招呼就可以给。我俩商量后决定去下县教体局试一下,这很有必要,如果要不到名单就要学校名称也可以,因为平武有很多不知名的村级小学,连摩的师傅都不知道,需要确认下……

下午三点半我们到了县城,找到教体局已经是四点多了。我一人上楼,找了一位姓张的负责人。我向他表明来意后,他说要看我的证件。我把写有志愿者的胸牌给他看完后,他说简单一点,这个名单肯定不能给你的,上面有规定,没有国家的批示不能给任何人这个名单。他们前天刚开的会,包括媒体也不能给。接着问那能不能告诉我们这个县里有多少个学校,他说这个数据他没有,只有局长那边有,让我们明天再来,今天他不在。

4点左右,我们找了个地方吃饭。吃完后到车站得知回南坝的汽车4:30分是最后一趟,我们只好另外想办法,无论如何今天是要回到旅社。我和郭决定等一等看有没有人也一起回南坝,一起合包一个面包车,那样的话会便宜一些。等了一个多小时,再不走就天黑了,郭和一车门上写着有某某租凭公司的红色面的师机谈好价钱,90元到南坝,5点40分车开了. 路上还上了一个客人,是到南坝前一站,10元钱。走了半个小时左右,郭接到一个电话,对方说是李老师,南坝小学的,说是有新的名单要给我们,让我们去拿。郭回答说我们还在县城吃饭,晚上回去再去找他。我心想有点不对…。过一会李老师又打来电话,说在县城有朋友可以来接我们,问我们在哪?郭说了路过的一个饭店名字,说我们可能回不去了,定下住处再联系,挂断电话关机。我们已经在回南坝的路上。

我问晚上有没必要换个地方住,郭没有回答。快到南坝了,在一个加油站前车被拦下,其中只有两人穿警服,其它大概有6个穿便装,叫我和郭拿身份证,我们拿出给了他。心想可能是例行检查吧,还没等我反映过来,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把我俩拉下车。这时我才反过神来,肯定是冲我们来的,因为他们没查司机。我俩被叫到一边,一位警员叫我们“抱头蹲下”,起初听不太懂,看郭客怎么做我就怎么做。他问我们来这做什么,我说旅游和看一下灾区的学生。郭说是一起的,他们就没再理我们。一位警官拿着身份证跟人通电话说…“抓到了,叫郭客,是不是他们俩个人…”大概过了十分钟吧,叫我们上车,把包扣在另外一个车上。其间一位较胖的警官在车外打电话,好像是打给李老师,说我们有一个叫郭客亮,没错,让他马上到派出所来一趟。在我们刚要开车去派出所时,面的司机过来问,我没事了吗?可以走了吧!这会又出现了位新警员,他问我“给钱了吗”?我说给了,88元。司机也点了头直盯着我。“你非法营运”跟我们走一趟,司机一脸不乐意像在解释什么,我听不懂。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看见司机。

到了所里,我俩又一次被叫“抱头蹲下!”,“面对墙,手抱头”,“开始搜身”让我们掏出身上所有的东西“再靠墙,两手抱头”。那个胖警员对我们进行搜身,之后又让一位像是实习生的人过来重复一次,胖警官跟他说怎么搜才是正确的,如此反复多次……等我转过身来郭已经不见了。

我面对胖警员,他对我进行问话。

在我四周是一堵墙和三个人,左右两个直盯着我的人命令,面朝那个胖警员“立正!”他们没有穿警服,看起来并不像警察,他们盯着我,目不转睛,我丝毫不能动。“会不会立正?”

一位身材较瘦的警员进来语气平和,对我说他是南坝的民警,现在要讯问我一些问题,要求我如实做答,我说好的。后来得知这位警官是所长李绍明。

那位胖警官开始对我进行讯问:

“你们几个人来的?”

答:两个人。

“住在哪里?”

答:路边找的招待所。

“来干什么?”

答:看看灾区的现状。

“你们去过哪些地方?”

答:平武、平通、南坝、石坎。。。。

“你们包里的那些名单是哪里来的。”

答:网上下的。

“什么网”

答:艾未未的博客

“那是他让你们来的吗?”

答:不是,是我们自愿来的。

“艾未未给你们出经费”

答:没有,提拱了来回的火车票。

“你们来的主要目的是什么?”

答:收集学生名单。

“名单拿来干什么?”

答:纪念遇难的学生

“怎么纪念?”

答:现在只是尽可能核实完整名单,公布出来。

“这个死亡数字不是都公布的么?”

答:我们需要具体名单。

“你们都是怎么问名单的?”

答:墓地里抄来的。

“你们见过多少家属,都说什么?”

答:很少,在墓地遇见过学生家长。问他的朋友或是孩子的名字。

“你觉得问这个到底有什么用?”

答:我觉得这是唯一可以纪念他们的东西了,就是想知道他们的名字。

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,窗外来了四五个人,有男有女,像是前些天给我们名单的学校老师。有三个人在检查我们的东西。有人不停的看我的短信,一人在看我的数码相机里面的内容,另一人看郭客的手机。郭客的手机在不停的响,过了一会我的手机也响了,他们看出是和郭的手机是同一号码,问这人是谁,我说可能是郭的女朋友吧,我不认识。他们不相信,我解释说真的不认识没见过,一个穿制服的警察突然冲向我给了我一耳光,我闻到他嘴里的酒气,我有点急了,胖警官叫道“卢锦光你知道什么叫忽悠”吗?我告诉他我说的是实话,我可以为我说的话负责。所长叫他们把我带出去,前后大概有6个人,有人拿相机有人拿摄像机有人拿手电,我真想不到他们要做什么。

他们把我带到之前坐的那个红色面包车,所长说把摄像机打开,让我指认,说着他就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翻东西让我看着,接着我以为是要查司机的坐位了,可是没有,第二排的座位也没查,直接到了后背箱,翻开车内地毯,我看见一把“枪”。长20厘米左右,像是自制的,所长问这是什么,我答 “枪”。是谁的?我说肯定不是我的!我们又回到了审讯室里,这时我慢慢意识到这是直接奔着枪去的。如果车上有枪的话,难道就不可能有别的什么吗?为什么一搜到枪就结束了呢,前后不到三十秒就完成,未免让我有些担心,不会是载脏陷害吧!回到审讯室又不再提这事了,有点荒诞……

我回来时所长拿来酒精、针之类的等等,给我取了手指血,做了手印,留了案底,这时刚打我的那人态度变得特别好,叫我坐下并递来烟,我没抽。过了大概十分钟,一个年轻的警员推门进来说我们俩人的身份证是没问题的,在网上没有不良记录没有案底。我松了一口气,想去撒尿了,这泡尿我在平武上那辆面包车上时就憋着:“能否让我去趟厕所呢?”无人回应,我继续说…所长又进来叫了一人出去,一会那个人进来说:“等一会,他们去拿手电筒,那边很黑”说着三个人陪去,左右各一人后面一人. 尿的时间很长。

回到审讯室不仅叫我可以坐下,还叫我抽烟,这时以经是夜里十二点左右……

这时一位身着西装的男子,后来得知是从某处专为这事来的局长,姓什么我没有听清,他来后对我们的物品进行清点后,表示我们的这些物品都被要求扣下接受进一步调查。我的相机,手机,硬盘,均被扣压,里面的内容必须接受上一级调查,需要核实没有涉及国家安全或保密文件.我们的包里有一些近日活动的发票和笔记,还有一些遇难学生名单,我想这些名单有可能是保密文件吗?我解释这些都是从网上下载的并不是什么保密文件,他说这我们说了不算,只有上一级部门经过审查后就清楚了。李所长又一次表示这些东西调查完后肯定会还给我们的,在5月1日至7月1日可如数归还。这时身着西装的局长用四川话说志愿者有8人已经被遣送到成都火车站,李所长当即表示要派车送我们到成都火车站。我们说不用了,我们自己回去就可以。他说这是为了我们好,这么晚了没有酒店住,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一定要送回成都。我们一再坚持没有结果。如果我们在这个地区出什么事他们负不起责任,李所长说明了刚才那个红色面的师傅是个藏人,已经被上一级部门刑事拘留,他们暂时相信我们没有问题,但需送我们回成都,这像是上级指示……我们没再坚持。我看了下表,已是凌晨两点。

一路上我和郭没有说话。路边和我们来时很不一样,有武警和多个关卡都是荷枪实弹。我们的车很容易就通过了,下车后注意才明白这是个抗震救灾专用车,没有车牌。他们一行三人将我们送到成都火车站,见我们买完回北京的火车票后才离开,已是清晨6点。

我和郭找了个网吧商量下一步怎么办,我问郭客知不知道车上有枪,他们带你去看了没有?郭非常惊讶一点都不知情,只是听所长说车上有“违禁品”是什么没告诉他。休息片刻后我们给北京去了电话,说现在已经安全了,但是我刚买不到半月的摄像机和手机等物品被扣压,郭也一样,没有给我们开具扣压物品清单。

早晨8点,我们在火车站边上的肯德基要了点早点,坐下商量后我们还是决定留下。先去退了晚上至北京的火车票,损失了100多元,买了两张10点到绵阳的火车票。

小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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